带着CT片子去北医三院看骨科专家,我正在跟医生解释,这两年病情有所缓解,并期待听到医生说:“你的颈椎病确实有好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医生没有多说,直接给我开了手术治疗住院通知单。
是因为疫情原因病人少了所以住院容易就瞎开住院单了吗?
显然不是,我还在排队等住院手术床位。
在医院里我还显得镇定。回到家也还淡定。
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冒火。
我告诉儿子,爸爸颈椎病要住院开刀做手术治疗了。
儿子哭着说:那我就看不到爸爸了吗?
我说:等出院了就看到了呀。
儿子突然笑了:你住院的时候我们可以视频啊,我会去看你,你出院时我会去接你。
儿子还给我买了一瓶啤酒,说等我出院以后给我接风。
儿子显得很懂事的样子说:你住院,那我就要自己独立了,这是我成长的机会呀。
一家人其乐融融亲密有间的样子没持续一天,我开始变得暴躁。对儿子横竖看不顺眼,多有斥责。儿子气呼呼的说:“爸爸,你就是把我当成了受气包了!”我没好气的说:“你这个表现,就只能当受气包了。要不你也吼我啊!”儿子无奈的说:“我睡觉了,懒得搭理你!”
为什么像我这样珍爱生命坚持锻炼注重养生的人,要面临住院开刀?尽管理智上道理全都明白,但还是感觉委屈和愤怒,同时有些隐隐的担心手术失败。我和太太说了我的担忧,太太不想听。我说,把担忧说出来,焦虑就可以有效缓解。
暴躁了两天后,我的情绪重新恢复了平和。
我很纠结,要不要告诉父母。我害怕他们会因为每天担心我而彻夜难眠,那对我而言只是增加了负担而已。犹豫了三天,后来想想,还是告诉了父母。我想,如果我的儿子遇到类似的情况,我当然是希望他告诉我,如果他瞒着我,我会很伤感的。
生病了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可以借机放飞自己。我告诉太太和儿子,因为要住院了,我这两天脾气不好,多担待吧。
有几位朋友找我借钱,我毫无心理负担的拒绝了。住院花费不少,借钱是真不能了。
我还对妈妈发火了。从小做乖孩子,生病了就敢对父母发火了。跟妈妈发火后,我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觉得很感动。原来,跟妈妈发火,感觉也不坏,原来妈妈是可以接纳我的情绪的。那一刻,觉得和妈妈之间的隔阂完全消除了,仿佛那一刻开始,我又一次真正看见了妈妈,妈妈真正看见了我。而之前,妈妈看见的是穿着“孝顺”外衣的儿子,而我看见的是威严的妈妈。真实的儿子,既不“孝顺”也不忤逆,只是一个普通儿子,真实的妈妈,既不威严也不挑剔,只是一个普通的妈妈。
颈椎病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10年前,正是感觉人生春风得意,有一天睡觉起床觉得脖子落枕了不舒服。大概是因为觉得生活幸福,所以惜命如金,医院检查了。医生针灸处理,并让我拍CT,说我的颈椎有点问题,这不是落枕,是颈椎病。
查了大量的颈椎病的相关资料,我意识到我自己身上的颈椎病症状:肩膀疼痛、手臂偶尔发麻、脖子发紧、低头仰头扭头时脖子肩膀僵硬疼痛。
从小几乎都没生过病,身体一向健康。颈椎病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无常。像我这样注意保健的人,居然会得颈椎病?不服气不行,还是想办法吧。
减少低头。
看手机把手机举起来。
睡觉换上了颈椎病专用保健枕头。
继续锻炼身体。
各种颈椎操做起来。什么燕子式、平板撑、拉单杠、甩手,多来几组。
效果好像不是很明显。
年,竟然感觉有些恶化,双肩越发沉重。在医院做了一番检查,不但是颈椎病严重,还查出腰椎也不咋地。医生让我住院20多天,各种针灸、热敷、电疗、理疗、牵引等等保守治疗项目全上了。治疗效果并不明显。
那次住院之后,我自然是更爱惜和保护颈椎腰椎了。工作基本就不怎么干了,能躺着就不坐着。看书改用趴着的姿势,养着颈椎和腰椎吧。
这样看书感觉也不错,保护颈椎,我也是蛮拼的
用电脑时,把电脑垫高,这样就不用低头工作了。
针灸、按摩、电疗、中医保健、中药,全上。
我买了牵引椅,如果在电脑前工作时间长,就用头套把下巴托着,这样颈椎就不用有负担了,腰椎也轻松了一个脑袋的重量了。
我还买一个多功能的理疗仪。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至少这份爱护颈椎腰椎的心意是真诚的。
禅修、辟谷、身心灵、身体对话、正念,等等等等,都认真的尝试了。
有段时间,我常常午休时间在白塔寺下打坐,或者是在广济寺打坐。禅修的轻安的确是很诱人的,一次又一次在静坐中直面最真实的自己,在各种境界中以“无所住”心体味“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相信身心一体,所以一直在探索自己的颈椎病与腰椎问题与内心世界的关系。十年间,一直学习和实践心理学。系统的梳理了自己与原生家庭的关系、亲子关系、亲密关系。
从心理学上分析,颈椎和腰椎可能与个人承受的压力有关。尤其是颈椎病引起的肩膀疼痛,可能是与双肩承载的责任有关。我一次又一次的走进内心,放下了光宗耀祖的使命,放下了荣归故里的执念,放下了为父母争光的想法,放下了大富大贵的奢望,放下了让所有人满意的努力。放下负担,最后,我只做我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放下之后,肩膀的疼痛只是颈椎病造成的单纯的疼痛,是我可以忍受的。
如果是各种心理负担叠加在肩膀疼痛上,则疼痛难以承受。
颈椎病可能引起焦虑、烦躁和恶心感。我反复梳理生活和工作中所有会让我感到烦躁、焦虑或恶心的事情,放下讨好与奉承、委屈与求全、忍让与卑微,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多与舒服的人在一起。当开始自己的喜欢的事业,当更多与人舒服的相处,烦躁与恶心缓解了。仅仅剩下颈椎病引起的单纯的烦躁与恶心,那是轻微的,偶尔的。
颈椎病引起的恐惧与愤怒,需要我极力压抑忍耐,还是偶尔会发怒。我试着自我疗愈,多次与内在小孩链接,感受到那个小小的我曾经的恐惧和愤怒,不断的抚慰那个内在小孩。
颈椎病引起的虚弱无力感,让我看到自己曾经竭尽全力的奋斗,我害怕自己无力和懦弱,所以凡事总争第一。我放下那份争斗之心,让自己徜徉在松软无力的海底,感受自己的柔软,接纳自己的无力和恐惧。这时,颈椎病本身引起的虚弱无力感,就不再那么可怕。
我会觉得,颈椎病真的完美的掩盖了我所有的心理问题。所有的内心痛苦都可以表现为颈椎病症状。有了颈椎病,那我就心理没问题,都是颈椎病的问题。幸好我在颈椎病的症状里看见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借机疗愈了自己的内心。
在我穷尽了所有方法后,我来到了北医三院。面对需要住院开刀手术的结局,医生告诉我:你这款颈椎病已经压迫神经,这是不可逆的,只会越来越严重,越早做手术效果越好,恢复越快,任何保守治疗都无效,吃任何药都无效。
我只有一声苦笑。我前面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黄粱一梦。
好吧,上帝的归上帝,医生的归医生。
我不想接到亲朋好友的各种询问,我能感受到你们的关心和问候。一遍一遍的解释自己的病情和住院情况,其实是蛮难受的。
不管如何,其实我们都在一起。这就够了。
以慈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