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和实验室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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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移植是我们发育生物学、基础医学领域的研究者一直在努力的方向,但可以说,它只是一种对科学的美好设想,因为它还面临着巨大的问题和挑战。”深入学习后的袁满发现,有关于器官移植的研究,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许多一发现就是中晚期的疾病就好像是一辆没有刹车的火车,正在径直冲向悬崖”,李旺的语气有些无奈,“而我们做的只能是通过药物和治疗减缓火车前行的速度,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冲向深渊。”

柚小晶

早晨8点,到达哈医大的解剖学馆,袁满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打开恒温37℃的培养箱,看躺在培养皿里的细胞状态是否正常,给细胞更换培养液;紧接着去鼠房看小鼠情况,水和粮够不够,健不健康,有无新生和死亡;回到实验室,继续进行自己课题,她最近在做脂质体转染,这是一种转基因技术,需要把一个环状DNA转进一个细胞里,但令她困扰的是——这项实验进行了一个月几乎毫无进展;晚上睡觉前阅读两小时文献,这是袁满读研之后养成的习惯。

而李旺的工作似乎没有那么“温和”,至少鼻子里全是消毒水味儿,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嘈杂人声和小孩哭声,“患者诉术口轻微疼痛,可耐受”、“生命体征平稳,双肺呼吸音清,肺部未闻及明显干湿性啰音”……每日例行查房之后便开始书写病程;对刚推入急诊的车祸病人进行心电监护,根据病情开具所需药品的医嘱,进行清创缝合,必要时邀请骨科医生前来会诊;当最后一针穿过皮肤,患者的伤口被缝合成好看的蜈蚣状,贴上敷贴,等待患者清醒。手术结束,墙上的电子时钟跃入凌晨四点——手术进行到半夜,这也是在肝胆外科的家常便饭。

原本毫无交集的袁满与李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因为共同的记者朋友出现在同一篇文档里。

“我们像将士,懂兵法,冲锋陷阵”,李旺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而武器,得靠他们研发”。

意料之外

李旺是被老师大声叫唤了两声,才勉强恢复了些意识。手术刀将皮肤、皮下脂肪、前鞘肌肉及腹膜层层揭开,暴露子宫下段,插进去的白色刀子立刻被染满了猩红色,血滋滋地外冒,和涌出来的羊水混在一起,尽管隔着一层口罩依然掩盖不住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滴-滴-滴”,心电监测仪上患者的指标一切正常,心跳每分钟70次,饶是李旺已经暗示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他还是心有余悸,他险些晕台了。

四年本科生涯,李旺杀过上百只小白鼠,做过上百次动物实验,在漂满福尔马林气味的屋子里做过解剖,外科课堂上看完老师播放的各种不同部位的手术,下课之后依然扫光一整碗黄焖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李旺觉得实习之前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无论是知识上还是心理上。而那些冰冷僵硬的小动物尸体,现在换成了一位躺在手术台上呼吸平稳的女人,腹中还有一个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隔着橡胶手套依然能感受到她血浆的温热。

“没事儿吧?按压宫底”,杨老师双手扶住那团血肉模糊但依然能分辨出五官的婴儿脑袋,低语道。“好,没事”,李旺定了定神,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双手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了一般麻木,听从老师指令,机械地服从着老师的一系列指令。

婴儿的啼哭声让李旺缓过来了不少,用洗耳球清理新生儿口鼻,由护士老师称重,注射疫苗并送出手术室,随后注射缩宫素,探查盆腔中有无异样及积血并进行充分清理,清点器械,逐层关腹,切口缝合。实习的第一个科室便是产科,这是也李旺第一次协助老师进行剖宫产手术。

第二天查房的时候李旺碰见了这位女士的家属,孩子的父亲看起来30岁上下,高瘦,戴一副黑框眼镜,双手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笑意朦胧,比起孩子还未出生前他签字时的满眼急切,此时的他的双眼布满初为人父的喜悦,后一秒比前一秒更甚,映衬着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

“砰,砰,砰,砰……”

袁满已经焦急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浓密的睫毛在显微镜上扫来扫去,尽力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转动手柄,再一次将精子头吐入卵细胞,她屏住呼吸不敢眨眼,将注射针抽离的瞬间,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仍在意料中——卵细胞又散了,细胞质流了出来。袁满叹了口气,左右活动了下早已酸麻的脖颈,这已经是她今天失败的第18个,在过去的两个小时里,只有两个卵细胞成功受精。

这是袁满第一次独立做单精注射实验,进展比她想象中还要糟糕。

单精注射是第二代的试管婴儿技术,二代试管主要针对精子活力不够,一般来说会做好几个受精卵,挑选发育好的植入到母体内。这门技术现已趋于成熟,对医学临床应用也很有贡献。因为袁满所在的实验室还研究胚胎早期发育的调控机制,需要快速得到很多样本,也就是大量的受精胚胎,所以需要进行单精注射实验。注射针堵住需要清洗或更换,吐入精子头后如果无法做到快速抽离,卵母细胞的细胞膜就无法封上,细胞也就会散开。

袁满有些许无奈,刚研一的她似乎觉得未来茫茫,如此基础的实验却进行得如此差劲。卵细胞与精子均来源于小鼠体内,因而在实验进行之前,“屠杀”小鼠的害怕与难受,也需要她克服。袁满本科专业为制药工程,小白鼠实验也只在课本中会被提及。

“对于我这种本科不是学医的人,让我杀小动物心里其实挺难受的”,袁满皱着眉头说道。需要用脊髓离断的方法,先用镊子把小鼠的头按住,然后用手拽它的尾巴,把脊椎拽断。“其实这已经是一种很人道的方法,因为对于小鼠来说,死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很快”

复查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

李旺至今还记得诵读医学生誓言那天是怎样的场景。

九月的昆明还残留着夏天的余热,天空泛着好看的蔚蓝色,在昆明医科大学西苑的足球场上,站着刚入学的名16级基础医学院的新生,他们每个人都穿着白大褂,排列在操场上,形成一抹好看的亮白色。铿锵坚定的宣誓声响彻操场,气氛肃穆纯粹。不止李旺,每个人心中都热血翻涌。

可在四年后实习了六个月后的李旺看来,那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像是刚抖搂出一副一万块的拼图,暗下决心我要好好完成,但其中之困难和奥秘还难有深刻体会。但现在的他对“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有了更深的理解,所学的知识非常冰冷,运用到患者身上时,无非两个结果:好或者坏。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用了药疼痛减轻了很多,食欲也比之前好很多,还得多谢你们医生和护士的照顾”。

清晨,李旺随徐主任查房的时候,病房最里面挨着窗边的患者张学庆说道,疼痛导致他说话的气息不太稳,但仍能听出话语里的感激,蜡黄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和窗台上的茂密的绿植甚不相配。

张学庆是半个月医院医院肝胆外科收入的病人,重度肝衰竭。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13年前,张学庆被诊断出乙肝,在病毒的一步步“摧残”之下,终于还是到了重度肝损伤的局面,大量肝细胞坏死以至损伤到肝功能。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数据,年全球大约新发肝癌91万例,其中45%(,例)发生在中国,而这其中的多数患者,正是从肝炎发展而来的。肝脏是人体中最大的解毒器官,也是人体的代谢中心,它也参与药物代谢,因此不洁性交、滥用药物、暴饮暴食、肥胖超重、不注意饮食卫生,都会通过不同的方式对肝脏造成伤害。

起初张学庆只是感到极度乏力、食欲下降,紧接着开始出现腹胀、恶心的症状。医院的这段时间经常在半夜起床呕吐,最严重的时候在迷迷糊糊时发现有一股带有浓腥味儿的液体从鼻孔流出,隔壁床的患者帮忙按响了床头的呼救铃……

只有肝移植手术能救他,李旺说,他需要肝源。

但没有合适肝源。

肝源需要活人捐献,再进行配型,确认无免疫排斥反应后才能进行手术,所以张学庆的状态只能靠药物勉强维持。在医院等待了一个月后,张学庆出院了。

李旺说那天是他们和老师一起把张学庆送上车的,因为他的状态实在“非常糟糕”。7月的昆明老爱下雨,阴沉,黑压压的,像是天漏了就停不下来。

“您需要再来复查,定期随诊。”与李旺一起在肝胆外科实习的小王举着雨伞大声说,被唰唰的雨声吞没了几个音。

“好,谢谢你们,回见”,张学庆还是听到了。

小轿车扬长而去,四个轮子在泥泞的积水里翻滚着。“这个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徐主任喃喃地说。张学庆不是李旺遇到的第一个医治无效的患者,但李旺的心依然被揪的生疼。“肝移植的技术是有的,治愈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可偏偏找不到配型”,时隔很久李旺回忆起来仍旧如鲠在喉。

其实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已经把他拒之门外了。这位50岁左右的和蔼中年大叔,医院出现过。

曙光

“器官移植是我们发育生物学、基础医学领域的研究者一直在努力的方向,但可以说,它只是一种对科学的美好设想,因为它还面临着巨大的问题和挑战。”深入学习后的袁满发现,有关于器官移植的研究,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有关于器官移植一直有着一个美好设想:从患者体内取一部分细胞或组织,将其诱导成为干细胞,再进一步分化为类器官,去替代患者体内正在衰竭的器官,这样可以很好地解决免疫排斥问题,不需要再等待配型——但这个设想现今仍在试验阶段,不能进行临床应用。这种方法分化而来的类器官也有许多致命缺点,例如没有血供就是其中之一,其移植入人体无法正常工作。所以现引入了另外一种方法——嵌合体——将人的细胞与动物胚胎嵌合到一起,让胚胎拥有人的基因和细胞,科学家们期待用这种方法让动物长出人的器官。但有关于嵌合体现有的研究也仅限于在胚胎中完成,多种实验都失败了多次,目前还无法实现让动物长出人的器官,其成体无法达到预期的完美结果,同时也面临着诸多伦理问题。

iPSCs(诱导多能干细胞)是一种与胚胎干细胞类似的干细胞,可以发育成除了胚外组织以外的整个个体,可用其做不同方向的诱导,诱导成特定类型的细胞。但iPSCs的发育过程是一个逆自然生理现象,且效率低下,袁满的课题就是探寻如何能让iPSCs更好更快地产生,让细胞质量更好;实验室的其他课题则探究如何让iPSCs定向分化成为神经元等其他器官的细胞,分化成为人身体中的一部分。

“在未来,我觉得无论从免疫还是从器官再造的方面来说,器官移植都会有重大的突破,总有一天换肾换心都不会是大难题。但这仅仅是攻克疾病过程中的一小步,我们还有更大的问题要去解决,人体的精妙远超我们的想象,这条道路太复杂了,我们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

踌躇

袁满不是没有崩溃过,在准备了很久的课题即将开始前发现已经有人发表,文章的结果与自己预期也基本吻合的时候;在一个月的上百次尝试里,环状DNA依然转不进细胞的时候。

“失败的体验有很多,每个步骤都有可能遇到新的问题,就算是按照师兄师姐提供的步骤进行依然有可能失败,因为某些客观条件是无法完全复制的,任何细节都会影响实验结果。例如把RNA从细胞提出的过程中,一旦温度过高,RNA很快就降解了。”

新冠疫情给很多人带来不便,对于研一的袁满来说也毫无例外,困难重重。无法回校,实验也就无法推进;开组会、与老师沟通均只能线上进行;回校之后所有的实验进度都在往前赶;在准备了很久的课题泡汤之后,她整个人脑子是懵的,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下午。“没有办法,无论是准备还是操作,人家进行得比你早,这你得承认。但是”,袁满话锋一转,“崩溃的时候得先学会自我调节,或者可以跟朋友老师聊一聊。我导师就是一个很好的人,经历的也比较多,觉得课题被人发了根本就不是事儿,你可以换一个更好的,或者说,即使是换了的课题也可以做得好,我导对我帮助挺大的。”提到自己的导师,袁满的语气里满是崇拜与自豪。

仅作为实习生的李旺,也不止一次体会过这个行业的无奈。

在心内科实习时,遇到一位突发心梗的患者。老太太80岁左右,根据心电图检查可以看出有稳定性心绞痛的心电图改变,“疑似心梗,情况其实挺危险的”,患者临床症状表现不明显,需通过冠脉造影检查有助于后续的评估,进而制定下一步的诊疗计划。冠脉造影技术需要通过特制定型的心导管经皮穿刺入下肢股动脉,然后探寻插入左或右冠状动脉口,最后注入造影剂,使冠状动脉显影,从而确定堵塞了哪一只或者哪几只血管及堵塞的程度,是一个有创技术。但患者家属因为患者年纪大,态度坚决地表示“凡是会对患者有创的治疗都不做”。最后在家属的坚持下,拒绝检查,签署了同意书行保守治疗,不久就出院了。“我可以肯定的说,以后老太太由于各种原因还会胸痛发作的,并且情况会加重”,李旺不假思索地说道。

医院里,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李旺认为,家属出于对家人身体状况的担忧以及他们本身可能对医疗知识相对匮乏,拒绝检查无可厚非。这个时候需要医生多一些耐心深入地沟通,讲解整个检查的利大于弊,但是患者的配合一直是医生能否进行下一步治疗操作的重要前提。

前行

谈到医患关系,李旺搬出了《黄帝内经》。《黄帝内经》中有句话叫“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夫病已成而后药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希望病人与家属能给我们机会,定期进行体检、复查,积极预防,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应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疾病应该早发现早治疗,现我国全民健康正在普及,政府也正加大力度投入建设健康信息化服务体系。治病并非是医生单方面的事儿,不是患者被动的接受,而是医患共同参与,患者在其中需要表现得更加积极。而医生也需要站在病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多一些耐心,多一些关心,医患关系自然会好起来的。

“许多一发现就是中晚期的疾病就好像是一辆没有刹车的火车,正在径直冲向悬崖”,李旺的语气有些无奈,“而我们做的只能是通过药物和治疗减缓火车前行的速度,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会冲向深渊。”

到现在,“不做庸医”是李旺的目标,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医生,简简单单地工作,救死扶伤。“我只是连入门都不算的实习医生,这些所思所悟所言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实习生涯的确是我的一段十分宝贵的经历,积累了不少知识和经验,也在某种程度上坚定了我在医学行业继续走下去的决心”,李旺说道。

而袁满觉得,当真正接触科研后,会发现科研其实是一个很枯燥、很重复的过程,有的人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被现实磨平,而有的人即使认清了科研是件很残酷的事儿,他们还是可以坚持下去,因为他们心中是抱有理想的。搞科研有一点很重要,如果想在这个行业做到退休,就要终身保持学习状态,但对于每个人来说,要想一直保持学习状态不停地去汲取知识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我们的实验到最后可能收获不了什么惊艳世界的大成果,但即使失败了也是在给后人积累经验”。袁满曾跟同师门的朋友谈到,“我现在做的这个课题有可能根本就研究不出来,得到的是阴性的结果。但假如有一天,假设我死了,它要是被研究出来了,有人弄懂了这个机制,请无论如何把那篇文章刻到我的墓碑上。”她像是在挖苦自己,却又有一半的认真。

“那如果实验没有进展你会焦虑得无法入睡吗?或是在夜深时候偷偷抹眼泪?”

“当然不会”,袁满笑了笑,“好事多磨嘛,总能解决的。今天实验室停电,我跟朋友在去齐齐哈尔的动车上。晚上回来吃顿火锅,蒙着被子睡一觉,明儿继续去实验室给我的细胞换液。”(完)

应受访者要求,本篇人名均为化名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六月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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