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惫北京三甲医院医生我辞职了

脱下这身白大褂

我失去了我最热爱的工作

我想休息了

从医院辞职,就像在中国脱离任何一份体制内的工作一样。一张手续单上盖着来自人事处、财务处、保卫处、病案科、供应科、工会等共计21个部门的红色印章。医生王森才终于脱下白大褂,离开手术台。

在辞职之前,王森身心俱疲。他粗略统计,这些年由他担任主刀的手术一共多台,有他参与的手术不计其数。

很多时候,他都是上了手术台才初次见到患者。那些患者已经被麻醉,身盖无菌布,只露出紧闭的双眼,静静地等待着王森。王森拿起手术刀,剖开他们的腹部,工作数个小时或者更漫长的时间。待手术结束后,当王森医院相遇,他却根本不记得他们的样子。

每一个环节都出了差错。

出生于年的王森,做了整整十年医生。他毕业于中国一所著名大学的医学院,获得临床医学硕士学位,医院的王牌科室就职。从实习医生、住院医师开始,他一年一年地熬过了年轻医生最艰难的时段,晋升为主治医生,成为科室中同年资最优秀的外科主刀大夫之一,今后本应是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可是他却放弃了。中国医疗环境的凶险和未知让他感到悲观,他声称自己看到了很多“黑暗的、隐性的东西”。辞职后,王森到世界各地旅行,然后移居上海,学习艺术课程,与过往的环境告别。

“大家都觉得,为什么看个病这么难,挂个号这么难,为什么医生这么冷漠,这么多矛盾……是因为每一个环节都出了差错。”

以下为他的自述:

在有限的时间内,住进来的病人越多越好。

由政府利用国有资产设立的社会服务组织,医生亦是国家体制内的成员,必须接受政府的管理。

在中国大陆深化医疗改革的进程中,为减轻管理上的压力,医院的规模,医院开始强调“周转率”——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尽可能收治最多的病人。医院的收入,还可以在数字上证明管理效率的提高。

医术本应是“精益求精”,现在却是“多多益善”。对于我来说,初做医生的新奇与热情,很快便被这些从天而降的行政指令消磨掉。

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我是很有热情的,每天都能学到新东西,自己从开刀、切皮,慢慢地能做简单的手术,后来可以做复杂的手术,接触到罕见的病例也很兴奋。那时,手术室到下午四点半就不再接收病人了,科室里的同事有空余的时间,经常一起吃个饭,学习一些新技术。

后来,医院开始强调周转率,强调平均住院日,要提高手术效率。平均住院日,就像吃饭的“翻台”一样,在有限的时间内,住进来的病人越多越好,而随之而来的医疗服务质量会越来越差。这种东西对领导比较好,比如院长、主任,周转率高了,平均住院日缩短了,证明他们的管理有效,他们会很有面子。

医院的指标是什么呢?每一年的手术量要提高10%。就是说不管上一年做到什么程度,下一年的手术量都要比前一年同期提高10%。如果医生达不到指标,就扣除奖金。这样的结果就是,我要不断增加手术量,不断缩短病人住院的时间。

以前一天做两、三台手术,后来增加到一天五、六台手术,甚至七、八台,这是我在过去根本不敢想象的事实。没有人反抗,大家都逆来顺受,随波逐流。就像北京的房价一样,最开始你觉得两三万一平米很贵,你觉得忍受不了,但是现在十万块钱一平米你也不得不买,你要继续忍受。

一位全国顶尖的大夫,一个月工资就五万块钱。

在中国,培养医生的成本高昂。一名医科学生成为执业医师,通常需要七至八年,成为主任医师需要约二十年。但医生所能得到的物质回报却不一定尽如人意。

中国的医疗服务定价很低。通常来讲,门诊挂号费、医生护士的诊疗费都只有几元到几十元不等。医生没有高薪。

做医生,基本上“五年一个台阶”。医学院毕业生,从业五年可以考主治医师,再过五年就可以考副主任医师,然后是主任医师。一个医生在40岁上下,职称就基本到头了。

不同职称的基本工资相差不多。我作为主治医师的底薪是每月一千元(人民币),主任医师也就比我多两三千块钱。剩下的都是靠奖金,奖金就是临床工作的提成、手术的提成,按照比例分配。

医院科室,刚毕业的小大夫,一个月总收入八千到一万,住院总医师有一万出头。主治医师按年资分低年主治和高年主治,收入分别是一万五六和两万左右。副主任、主任差不多能拿到三、四万。基本上,这三、四万收入的绝大部分都是奖金。

我们科室有一位六十岁的“大牛”,我有一次看到他的工资单,那个月他总收入是五万。

你想想,一个属于全国顶尖、TopTen的大夫,算上奖金,他一个月工资也就五万块钱。

如果你的手术量提高不到10%,这些奖金就不发给你了。

我们的手术费是奖金的一部分,它是当月返给大夫的基本手术提成费,大概是这个手术费用的7%。例如,一个癌症切除手术,可能会做五到六个小时,需要四至五位大夫、两个护士、两个麻醉师,大约八个人。

手术费是三千多元,其中约7%(约两、三百元)返给手术的医务人员。我作为主刀,我拿这7%的提成中的一半,一百多块钱——也就是说我工作了五六个小时,才挣了一百多块钱。下面的主治大夫、医生助理所能拿到的钱就更少了,住院医生、实习大夫拿的更少,他们拿这个7%里面的3%左右,也就是几块钱。

并且,如果你的手术量提高不到10%,这些奖金就不发给你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国家要实行“单病种”管理。单病种有好处,也有不好,得区别对待。例如做一个腹部某部位的肌瘤手术,不管病人长个瘤子还是1个瘤子,无论疑难程度多大,就是块钱。如果这个病人的花费超过了块钱,医院只好掏钱。医院赔钱做手术了。

这就造成,只能给病人做开腹手术,而不会使用更加先进的腹腔镜。因为开腹手术的手术费只有几百元,腹腔镜(的成本)贵许多。但大家都知道,开腹手术对病人的创伤很大,腹腔镜打几个眼就可以了。

不过,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医生总有办法去提高收入,那就是灰色收入了。

医院的手术室正进行腿部手术

为什么全中国的大夫都想去骨科?因为确实很挣钱。

有一些是“正常”的灰色收入,比如去讲学,讲一次课能拿两三千块钱的报酬;有一些是“擦边”的,就是走穴,比如医生外出会诊,医院做手术。现在国家是默许走穴的。以我工作的领域来说,全国最牛的几个大夫,走穴做手术的行情是一万到两万吧。

另外一部分灰色收入就是回扣,药品和器械的回扣。比如骨科就有很多器械,患者骨折了,医生放一个内固定钉子,或者一个钢板,都是有回扣的。做这种手术其实挺快的,手快的大夫一两个小时就可以做一台手术。你知道中国最顶尖的骨科大夫一年能挣多少钱吗?一千万。例如为腰椎间盘病人手术用的人工椎间盘,售价是5万元,(医疗器械厂家)能给大夫的回扣是1万元。

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医生总有办法去提高收入,那就是灰色收入了。

回扣要分科室。为什么全中国的大夫都想去骨科?因为确实很挣钱。心内科导管室做介入的也很挣钱。像我所在的科室这一块就比较少,没有什么耗材,有的也是“小钱儿”,放一个止血的、防黏连的器械,一次可以提几百块、一千块的回扣。

还有药品和检查,像刚才说的手术是赔钱做,但在恢复阶段,医生可以给病人用各种各样的药物,来提高收费。

医院,收红包的医生比较少。个别的医生比较贪,爱收红包,但绝大多数医生不是。因为没有人对自己的医疗技术是百分之百确信的,万一出了点什么事,红包就是把柄。

科研压力就像脑袋上悬的剑。

中国的医生,只有“白天忙临床、晚上忙论文”,才有可能在同行之中脱颖而出。

根据年中国国务院实施的《专业技术职务系列》,医生职称评审和聘任是与科研工作相挂钩的。除了繁重的临床压力,医生不得不拿出很大一部分精力来写论文、申请科研基金。例如,在一些省份,若要晋升主任医师,医生必须要在核心期刊上发表三篇以上的论文。

大医院里面的每天都是车轱辘一样地转,除非是特别差劲的,其实所有医生的指标(例如手术量)都差不多,没什么可比的。谁能晋升职称,谁不能晋升职称,说白了大家最后比的是科研,谁能发文章,谁能申请基金。

但在中国,科研这些东西,很少有医生能发表SCI(指被ScienceCitationIndex检索的国际期刊),大多数人发表的文章,引用率都是零。纯粹为了晋升职称。

这是很大的资源浪费,还不如大家都踏踏实实去做该做的事,临床大夫就把临床做好,有兴趣和精力再去想别的问题。像有一些地方,比如香港,临床医生就是完全是按照临床医生的指标来去评价,不涉及你科研的内容,你做科研可以,自己感兴趣就去做,但是需要评职称,从副高到正高的时候,不评这些内容。

科研这个事是永远悬在我脑袋上的一把剑,是一个紧箍咒,我时刻想起来都会头疼。

就算置身事外,只做手术,不做科研。但到了发工资的时候,别人比我多挣几千块钱,总之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真正当了医生才开始学怎么和病人打交道。

中国的医学教育只重专业知识,忽略人文教育。我曾经作为一名医科学生,却对医者的社会属性没有足够的认知和理解。很多医生在从业过程中,只能向患者提供技术帮助,却忽略了人文关怀。

医患矛盾也就是最近十年的事,我上学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大家







































儿童白癜风早期能治愈吗
刘云涛做客CCTV品牌影响力



转载请注明:http://www.shyuanz.com/gkys/2010.html